追憶陳載澧博士

別矣，一代宗師

收到 Dr. Chan (陳載澧博士) 與世長辭的沉痛消息後，一直希望寫一些話懷緬他，頃刻間，心裡頭千言萬語。在懷念 Dr. Chan 的官方網站中，追憶的人歸類為友好、同事、學生，我也許是三者皆有。如果簡單概括 Dr. Chan 在我心中的形象，我會稱他為「一代宗師」。

今日，我是一位紀實婚禮攝影師，歷時七、八載的艱難經營，獲取了 Wedding Photojournalist Association 的會員資格，追本溯源，正是始於 Dr. Chan 在浸會大學創辦的「人文素質教育」。那時候，還在浸大修讀副學士，一天，和同學發現「人文素質教育中心」開辦的「開麥拉」課程，我對影像拍攝和紀錄片一無所知，但見內容吸引，價錢廉宜，連攝影器材也有提供，就躍躍欲試，報名參加。當時又豈會想到，正是紀錄片製作的訓練，為我後來的事業發展奠下根基，也讓我開始關注社會上的各種事物。「開麥拉」課程，以至畢業前夕，跨屆「開麥拉」學生一同到澳門製作紀錄片《潮湧 . 蓮花 . 幾度紅》，讓我幸運地受教於梁蕙儀女士、戴熾賢先生等業界內資歷豐厚的老師。在很多理念上，紀實攝影和紀錄片可相互交織，假如沒有「人文素質教育」課程，今日的我，又豈會發掘到自己的一技之長，為不同的人留下光影？

真正認識 Dr. Chan ，卻是大學畢業後，經柳發文先生介紹，於「人文素質教育中心」工作。與其說 Dr. Chan 成了我的老闆，他更像是一位老師。Dr. Chan 是教育家，只要在他身旁工作，你就如學生一樣。「人文素質教育中心」的工作殊不簡單，我們要打點各種大小課程的安排，從聯絡導師、講者，到場地佈置，看似簡單的工作，在 Dr. Chan 的眼中，都要力臻完美。Dr. Chan 對於每樣細節都有極高的要求，卻同時講求靈活變通，絕不能死板。一般人以為微不足道的環節，Dr. Chan 卻總能洞察其中的重要性。舉例說，在有重要講者的場合，Dr. Chan 會要求我們設置射燈，營造更佳的燈光效果。對舞台劇有資深經驗的 Dr. Chan，對射燈的位置、強度等非常講究，我們往往都要多番調整，才能達到 Dr. Chan 的要求。又例如讓同學在漆黑中思考和抒發感受的「燭光圈」活動，我們需要利用黑布和黑畫紙，把一個偌大場地的光源全部覆蓋，Dr. Chan 要求「滴光不漏」，我們往往要思考如何用有限的材料把場地徹底變成一個「黑盒」。就連為講者準備的熱茶，Dr. Chan 也會顧及。課程單張的設計，Dr. Chan 更是一絲不苟，幾近是在製作一件藝術品，負責電腦繪圖的發文，常得花上多日時間才能完成。在「人文素質教育中心」工作，常要通宵達旦，加上 Dr. Chan 非常重視學生們的體驗，很多時候，他會要求我們不能視自己為一個工作人員，而要視自己為一位老師，時刻觀察學生在課程中的表現。因此，工作壓力可謂十分巨大，被 Dr. Chan 責備也成了日常的一部份 (有時候甚至會被罵得發脾氣)。但正是 Dr. Chan 的這種嚴謹，使我日後對自己每樣工作都有非常高的要求。一般婚禮攝影師只會選取部份照片進行修圖，我卻要求自己對每張給予客人的照片，都必得精挑細選，仔細處理。這種工作態度，很大程度源於在 Dr. Chan 身旁工作時領會得來。

在中心工作的中、後期，Dr. Chan 安排我負責管理兩大服務學習活動 - 「滇港胼胝之旅」及「黔港同根」，這並不是一般的志工服務團，參與的同學必須思考不同主題，按照當地風土事物，前往雲南及貴州的山區村落，為當地的學生開展一連串教與學活動。從前期規劃，到帶領學生經歷整個過程，當中的回憶、友誼，和工作體驗，絕對是彌足珍貴，今後相信也很難復見。隨著 Dr. Chan 年事漸高，聽力下降，他也迎來榮休之時，中心也要走向轉型之路。作為見證過這種通識教育最高境界的一員，更倍感可惜，也感恩自己剛巧活在那段時空中。

退休後的 Dr. Chan，仍對舊員工非常關心，時會在 Pacific Club 舉辦聚餐，讓眾人聚舊。附上的一張合照正是在 Pacific Club 拍攝。遺憾的是，與 Dr. Chan 的合照只得三數張，他的身影會永遠活在我的記憶中。Dr. Chan 以往在辦公桌上也是用紙筆工作，而非電腦，但退休後也學會用 Whatsapp ，即使身體欠佳，也不時會傳訊息，關注我的近況。四年前，《明報》記者替我寫了一篇人訪，Dr. Chan 讀後，來信鼓勵，說「你的前半生在你與逆境抗爭下，真是豐盛多姿」。我絕不敢說是豐盛多姿，但確實也經歷了很多旁人或許一輩子都不會經歷的事情，也因為生命中遇上過 Dr. Chan 和他苦心經營的「人文素質教育」，我失敗的前半生才有了一些值得回味的章節。在他榮休時，我寫下了這一段，送別他的前夕，正好再次用上：

//您在浸大開拍了《全人教育》這齣好戲...... 作為「導演」的您，處事嚴謹，魄力十足... 堪稱眾人的楷模！不然，一部好的片子又怎能拍成？如今電影或已落幕，但觀眾們不會忘記這位「陳大導」和這部經典背後的啟示！//

別矣，一代宗師，Dr. Chan!

學生、下屬

司徒嘉豪

2021年11月4日